麗莎躺在那裏一動不動，稍向一側偏轉的面孔上，眉頭微微皺著。

“真的死了？”唐納像是在問她，又像是自言自語。

過了一會兒，他朝著麗莎挪了挪，伸手去探她的鼻息。

呼吸細若游絲、似有似無，就算還沒死，大概也快了。

照理，這女人現在要死了，唐納應該很高興才對，可不知道為什麽，他心裏突然升起極為覆雜的情緒。

麗莎這個名字，他五年前就從特裏莎的日記上知道了，從那時候起，他就隱隱把這個名字和那個惡毒的老巫婆聯系在一起。然而這個名字的主人，卻像流星一樣突然出現，又將突然消失。

她說的那個故事，關於麗莎和維娜這對雙胞胎的故事，到底是不是真的呢？唐納搖了搖頭，他應該沒有機會去向格蘭蒂斯求證了。

麗莎曾經問過他，對格蘭蒂斯印象如何。唐納當時並沒有認真回答這個問題，現在想起來稍稍有些遺憾，應該告訴她，她父親雖然吝嗇，卻非常有意思，是他來到魔法大陸之後，遇見過的最值得尊敬的人。

想到這裏，唐納不由得又瞥了一眼麗莎有些蒼白的臉龐。她活著的時候，總是似笑非笑的樣子，現在快要死了，這張臉終於徹底平靜，唐納也得以近距離地端詳她。沒錯，她應該是格蘭蒂斯的女兒，五官隱約有那個老頭的影子。

將視線從麗莎臉上移開，唐納緩緩躺了下來，透過半透明的薄膜，看著頭頂上微微蕩漾的光線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，然後閉上了眼睛。

他已經有太久沒有休息了，可是閉眼之後才發現，竟然睡意全無。

唐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，雖然他一直在刻意回避，但是腦子裏卻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向他吶喊：救救這個女人，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，沒有她，你一個人跑不掉的。

不，或許在更深層的潛意識裏，連後面那個理由也沒有，他只是本能地想要救活她。

“太危險……”他閉著眼睛自言自語。

沒錯，太危險了。麗莎親眼看見他施展十一級魔法，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去，後果不堪設想。

可這樣的想法並沒有驅散那個吶喊聲，他反而更加心煩意亂。

或許，麗莎的故事是真的，她不是麗莎而是維娜，是天性善良的那一個，她繼承的是格蘭蒂斯的性格，而不是馭龍者山德魯法師的。一直以來，她並沒有要害唐納，即使在知道他會精神系魔法之後，也是如此。

唐納睜開眼睛坐了起來。

“真被你說中了……”他對著麗莎已經變得更加蒼白的臉苦笑道：“勇氣是怕得要死也得去做，智慧是在迷茫中尋找出路……我沒有那樣的勇氣和智慧，所以，讓我們把決定權交給命運吧……”

說完這句話，唐納像是得到了解脫一般，安心地端坐等待著。

經過之前半個多小時的恢覆，他的水火兩系神元已經足夠施展一次二級神恩術，現在如果直接對著麗莎用，救活她的機會很大。

他所說的交給命運的意思是，從現在開始，他將等待精神力繼續恢覆，直到足以施展一次六級神恩為止，那大約還需要一個多小時。

屆時，如果麗莎已經死透了，那就是命運的決定，反之，假如能救活她，也是一樣。

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，時間過得無比漫長。

終於，唐納搖了搖頭，自嘲般地罵了一句：“愚蠢的人類……”接著，他根本沒有去檢查麗莎的狀態，便用聖光將她籠罩了起來。

聖潔的光團占據了大半個氣泡，像初升的朝陽，讓人心情愉悅而坦然。

確認麗莎從頭到腳整個都沐浴在神恩光芒中之後，唐納緩緩躺下，閉上了眼睛。

這一次，睡意如同巨浪般瞬間將他吞沒。

……

當唐納自然醒來的時候，有那麽一瞬間，他幾乎忘了自己身在何處。因為眼前是徹徹底底的黑暗，連一絲最微弱的光也沒有。

幾秒鐘後，他才想起來，這是魔法大陸，神跡平原以南的魔獸群山，自己正在某個不知名的深潭之下，時間想必是深夜。

接著，他聽到了水的聲音，不是單純的水流聲，而是極微弱的水滴聲，從頭頂上傳來。

是下雨了，怪不得會這麽暗。

正這樣想著，旁邊有女人的聲音響起。

“我還活著？”

是麗莎，唐納心中一動，不知道該不該高興。

“看來你命很大……”他淡淡回答道。

“這是什麽感覺……暖融融的……”麗莎的聲音仍然有些虛弱。

唐納沒有說話。

一段沈默後，麗莎緩緩說道：“我知道了……我曾聽說過這種感覺……是神恩，對嗎？怪不得我沒有死……你又被我知道了一個秘密，真是麻煩啊……”她的聲音柔柔的，一點也不像她。

“多一個少一個，也沒什麽差別了。”唐納在黑暗中搖了搖頭。

“為什麽要救我？”麗莎問。

“其實我沒想救你……你就當這是我們之間合作的一部分吧，”唐納回答道：“你不是說了嘛，我一個人跑不掉的。”

麗莎笑了笑，笑得有些艱難，接著又問：“你其實不是中土法師吧？”

“是又不是……說了你也不會懂，懂了也不會信……”唐納道。

“試試看，我應該能聽懂的……”麗莎輕聲道。

唐納再度躺了下來，閉上了眼睛，其實這個時候睜眼還是閉眼全無差別，反正什麽也看不見。

“……我是光明神轉世。”

唐納緩緩說出這句話，沒有得到預料中的反應。

直到過了一會兒，麗莎才問道：“你是怎麽知道的？……據我所知，聲稱是光明神轉世的人可不少，但都被教廷當做異端掃除了。”

“那他們曾展現過神恩嗎？”唐納問。

從麗莎的方向，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，大概是她在搖頭。

“可你和教廷關系並不好……”麗莎道。

唐納稍稍猶豫，最終還是選擇了撒謊：“你不是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嗎？我不想被當做異端掃除掉。”

“……你還沒有回答我，你是怎麽知道自己是光明神轉世的。”麗莎提醒道。

“我在光明大教堂，聽到了神諭……”唐納回答。

“他跟你說了什麽？”麗莎問。

“可惜，他什麽具體的內容都沒有說。”唐納苦笑道。

“我不明白……”

“他給了我一些暗示，從他的暗示裏，我看到了一些東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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